天庭云雾缭绕之中,偷偷跑上来的东海龙王五爪一伸,准确无误抓到了人。报信的荷藕小仙玉臂被勒出一道血痕。
东海龙王这才知道自己方才太用劲了。也不全怪他,龙族天生神力。驭海移山沧海桑田的没点力气还真不行。都是这些个柔柔弱弱小书生的错。尤其是莲藕身的这个。动不动就哭。完了。真哭了。“本王不是有意的。”
小荷藕倔强地一抹眼泪,“龙王有何事相问?”
“这才对嘛!我那勾引呸被文曲星诱惑的顽儿怎的还不回来?”他算得就是今日历劫归来。可这都等小半炷香了。连儿子的影儿都见不着。
“小仙正是为这事急着向天后禀报。”结果我白嫩的小手快被你这个莽汉子扯断了去。海里来的家伙,咸死个人。
东海龙王心里咆哮着,等你过了长生殿,叫醒长睡不醒的天后,我儿子都可以再勾引十个八个文曲星了!
东海龙王走近一点,轻轻抓起人家小手。把握好力道小心磨蹭着诱惑道,“小荷藕,本王东海龙宫有一处淡水泉,我那福薄的拙荆生前最是喜欢。”
东海龙王与淡水珍珠蚌精一见钟情,琴瑟和鸣乃仙界一大奇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东海龙王瞒着天后,为其向北直挖三万里之遥,引昆仑雪水自暗河而过。又怕雪水寒了娇妻,往南绕道而行,环过半个大禾江山,流经岭南蜀地八百里火焰山升温。再回东海时已是入手和煦,似那春日照面,怡怡如也。
小荷藕磨蹭小下巴考虑了一下。向人招招手。“附耳过来。”
遂把这不愿成仙的怪事先告诉了这爱子心切的老父亲。
东海龙王听了,顿时成了浅滩上徒然张嘴的脱水小鱼。脸上戏谑不再,尽是忧伤。
小荷藕是知道的,这东海龙王看似风光,实则拙荆早丧、天人相隔。他一个人父兼母职,含辛茹苦把九个襁褓小儿拉扯大。各个麟儿不负众望。长子更是有拔山超海之力,异常能干。
众仙家都以为这会儿龙王可以好好享一享清福了。谁知道老实巴交的六子一个情路坎坷爱上幽冥阎王。龙王气得把人锁在龙宫不让出门。牢门再开的时候,竟然晚年失子。他悔不当初要闯进地府抓人,被那无情无义的幽冥之主一个无尘扫地出门。
再往后,竟是长子情劫到、下凡尘、失归期。痛失二子的龙王对这仅剩的儿子们更是宠爱有加。人说慈母多败儿。不出意外,养出了一个个顽劣小奸诈。三天两头闯祸。
东海龙王不是去给被抢了坐骑的仙家道歉,便是在购置礼品,准备登门致歉。
当中一个更是翻江倒海地闹。不是偷了蟠桃就是掀了人家广寒仙子裙底。如今怕是正与那暂代的武曲星耍枪弄棒,不务正业。
小荷藕看他这般老苦,于心不忍。想学着老朋友一般往人背上拍拍顺顺气,奈何踮起脚怎么都够不着。
小手指扯了扯人月白风清云纹大龙袍。小心翼翼地喊一句,“龙王爷?”
东海龙王伸手入怀,正好扯掉了小藕仙的小手。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颗圆润白珍珠,抛给人便走。“它会给你带路。”
说的是当然淡水泉。
小藕仙痴痴看着手中白珍珠,脚下云层金龙腾跃其中,自往人间去。纱帐朦胧中,龙王宝座在水波中荡漾。
萧镐京五爪龙袍后摆一顺,稳稳坐下。一看就知道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四周是人间辅王府,床榻上是他病重的五弟。
手下把那些坊间碎语说于他时,他很是震惊。蓝锥子,邪王四爷,连他这个面无表情的五弟也是这般。随即想到陈苦县,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怪罪于他。他倒是不甚在意。只是不知为何,这件事竟悄悄地在后宫传开了。
自大婚后只见过一面的皇后身怀六甲来说后宫事,他这才知道那些个闲着无聊的长舌妇那他弟弟作饭后甜点。他正不知道如何与这往日兄弟说话。刚好皇后便来了。
殷素丝自嫁入皇家,半点错没有犯,也没有让后宫烦扰到他。如此端正贤惠倒是难得。他当即答应。
谁料今日正好陈苦县当值。他一想机会难得,拉了人便来听弟弟的情深不寿。他要让这个牛鼻子知道,朕喜欢你比天地君亲师还要了不起。
来时壮志满怀,坐下一言不发。
萧镐京觉得这样耗着不是好事。他的道长浮尘已经换过两边了。最要紧的是他大病初愈,华发苍颜,只能勉强站着。身子倒是与从前一样立得板正。人也一样。
萧镐京从西宫蜜剑入手。死无对证,说了什么他还能从那一片灰烬里跑出来找他偿命不成?
不料这闲散五弟于此事见解如此高明。他想知道更多便多问了两句。不自觉就待到了日落时分。
“皇上还有何事相问?”拖着病躯说了这许多话。确实有点累了。言语中可见疲惫。
萧镐京最后问了一句,“他当真不曾伤你?”毕竟人妖殊途。
五爷虎目是他不曾见过的柔软。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坚信。“他爱我尚且不惜,何来害我?”
萧镐京知道这是只有全然相信才会出现的样子。
幼年时他们与其他官家子弟一同在苏太傅门下读书。这是苏太傅意思,说是孩子们还年轻,一起玩玩得开心一些也无妨,一个人的日子以后多的是。
小时候宫人都不来陪他玩。他们害怕自己。只有这些同龄人敢和他一击掌。小手被打疼也没有关系。
那时不知谁想了一个混主意,说什么联手一起不写功课太傅也无可奈何。他知道这个五弟虽然满卷荒唐言,还是很认真写的。他和自己一样,不敢让父皇生气。他来到这个弟弟桌子前,敲着木板告诉他打算一起做一份大礼要送给太傅。
那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怀疑便照着做了。被太傅打手心的时候他撒谎道没有想到太傅会向父皇告状,更没有想到父皇会专门下一道圣旨让他们摊开手掌挨打。
五弟依然相信他,说自己也没有想到不怪他。那时候他们一起罚抄三字经三十遍。自己写得最快。还模仿他的字迹帮他写了两张。
“好!我为你们赐婚。”
萧镐京一时口快,刚说完就后悔了。这断袖之癖,怎好下旨鼓励。
他的五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伏首行礼,道,“谢皇上!”
抬起头来时虎目含泪。
那年抄书数他最慢。自己把抄好的递过去。他也是这般感激涕零的模样。
想来离京确实是那情人的主意,与他无关。
皇上走后,五爷自己动手收拾床上的棋子。手劲儿大了些,不小心捏坏了一颗黑子。
数了数少了一颗白子。原来是人走时不小心带到了门边才掉出来。这算是让了五子。
是他的,一个都不许走。
五爷手一挥。
坏了的黑子撞到地上的白子。白子被撞飞打到门板上弹了回来。
五爷接过一看,也坏了一个角。没关系,打坏了的他也要,宠坏了的他也要。
那是凌霄楼被萧采荇封闭五感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