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我要吃冬笋小排。”
打得过狼狗亲得了小手的小狐狸一出手,京城爱宠之名哪里走?哪家孩子在外面乱跑都被它乖乖领回家。不听话贪玩小儿还近不得它身,空看着一身毛茸茸在眼前晃悠碰不到。待你专心看会儿书,低眉小憩赫然发现不知何时怀里多出个睡得死死的小狐,任摸任揉,别提多开心了。
这一次有不知死活的黑犬前来挑衅。小狐心思简单,在墙角被谋算,一把推下去,腿骨撞到翘起的锄头上,血汩汩地冒,涔得骇人。
黑犬本意摔它一摔好落井下石,哪料到乱糟糟的竹娄下面藏了这等凶器被那恨恨的狐眼一剜,知道交好无望,寻思着出去找帮手,好不容易咬着主人裤腿过来,伤患却消失了,脑壳儿白受了一个板栗。
话说受伤的小狐悲愤长嚎,招来在附近逗小孩儿的黄犬。黄犬一见那血,叼着它脖颈上的毛就往王府跑。
很快,此事就在京城大街小巷流传开来。太子这才知道自家小狐不止四处乱跑还招蜂引蝶,招到他五弟府中。干脆赐了个牌子让它随意走动。至此,小狐白天在大街,累了回五王爷府,困了才回东宫。太子更加有借口找狐来喝个茶偷个闲,联络一下兄弟感情。大婚过后陈苦县大病。他堂堂一个太子又不好到一个侍卫房内探视。只得自己找点事情做。此乃后话。
那日自家犬叼了个狐狸进门,身后淅淅沥沥一条血路。仔细一看还是太子的灵狐。说没有吓到那是假的。看它急切求助,想来也不是自家犬伤的。更幸运的是流的血多了点,又有点淤青,看起来骇人其实没有伤到筋骨,修养个两三天也就不碍事了。
刚好赶上冬笋小排上桌。自家黄犬眼里的期待快闪出星星。筷子一夹,排骨都给它。以前不懂得,现在要好好待它。只有它永远不会离我而去。
见没人理它,小狐大着胆子窜上桌,就着盅把冬笋全挑出来了。吃完还高兴地舔舔嘴边碎屑,摇摇尾要求再来一盅。自此,哪回儿有这道菜,那小狐就闻着味儿来了。
这不,自家黄犬又把太子家的灵狐拐带回府了。依然是期待的星星眼,让人不忍拒绝。唤了管家,吩咐道“叫厨房下一盅冬笋小排。”
黄犬适时哼哼一声,他自是晓得,补上一句“多加排骨。”他家这肉食犬这才满意,躺在脚边,侧着肚皮随他揉捏。
袖边有拉扯之声,回头看那可怜兮兮的小灵狐,想起来一事,对快要跨出门槛的管家再添一句,“多加冬笋。”
灵狐这才魇足地一副身子趴在他手上。入手莹润如玉,柔若无骨。他忍不住叹一声,“胖了。”肥狐自尊心受损,立马躺尸。
回转身的管家无奈重复了一遍,“冬笋小排,多加排骨,多加冬笋。是否?”
“嗯。”
“一。盅。冬笋小排,多加排骨,多加冬笋。是。否?”几乎咬牙切齿。
五王爷回神敲自己一把,大笑道,“下两盅。都是你们两个小可爱闹的。”说完又去忙那蹭狐摸狗的大事。
管家来喜心痒痒着下去吩咐左右,吃食的时候这两个小家伙是摸者不拒的。想想心又痒痒了。
“当日就是这条黑狗打的你?”黄犬转动脖颈,噼啪作响,颇有磨刀霍霍向猪羊之意。
幺妹儿肉呼呼的小手指着黑犬,“嗯嗯。就是它。打他打他!”
“敢动我萧家的人。找死!”战鼓未响就冲将上去,挨着边儿一通乱咬。
黑犬连连躲避。黑黄两犬在东便三街集市上就厮打起来。
小丫头在一旁耀武扬威,“三哥哥威武!三哥哥霸气!三哥,三哥,一路高歌!”
黑犬的主人也毫不示弱,“玄铁!上啊!你行的!”
黑犬得了主人激励,瞬间好像打了鸡血。黄犬还在乱吼乱咬。它伺机而动,四足一蹬,蹿上去。嘴一张,利齿冷冷闪着光逼近。
“三哥哥!松嘴!定!定定定!”萧灵顾不得什么胜负,施法定了黑犬,从尖牙里掰出三哥哥小腿。“三哥哥,你可还好?”
黄犬瘫倒在地,还不忘安慰幺妹儿,“好好好。你没事就好。哥哥没有力气,先晕一晕。”桃花眼当真闭上了。
小丫头嗷嗷直哭,“三哥哥!”
另一边打赢了的战楼兰抱着自家黑犬揉了又搓,“玄铁好棒!打遍天下无敌手!”
“臭黑皮!”萧灵抱着黄犬,龇牙咧嘴,稳步向前。
战楼兰护着自家黑犬,“好男不与女斗!我家玄铁也受伤了好吧?停战停战!”
谁知道向来善解人意的萧灵完全不听人话,一副为兄报仇、死而后已的样子。
“愿打服输!你再不听话我要出手了!玄铁!起来打她!反抗啊!”随着一声悲壮的恸哭,“玄铁!”,第二场战斗落下帷幕。两犬相斗,一败;人犬相争,一胜。
打完仗,酒足饭饱,闲来无事。一犬一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内堂正中央摆起龙门阵来。
“哥哥,其实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五哥哥?”小白狐的声音嘟嘟囔囔,活似又挨了打受了委屈央求哥哥给自己出头。
黄犬呜了一声,属于她三哥哥的清冽嗓音入耳来,“那年我三岁,他刚满月。大哥呼天抢地说怎么又是弟弟。二哥手忙脚乱给四弟换尿布。没有人理他。他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笑开了,朝着我直直地爬过来。”
过去总是忘记了痛苦,留下了快乐。小白狐忍不住打破他费心编织的假象,“那是因为你身上有糖。”
萧三郎先天不足,身体孱弱。自从萧王一把金枪抛过去,接住向后趴下被压得不省人事之后,萧王后大发雷霆,特许三子不学武、不练功,还特意把他放在喜欢照顾人的大哥身边。大哥见他吃得比猫少,怕他饿着,缝了个小布袋,装了些甘饴石蜜,挂在了他脖子上。
他笑了笑,柳叶眉弯弯,“我知道。你拿了就丢进嘴里。他和你不一样。他帮我把勒住脖子的布袋拿走,剥了一颗在嘴里含化了再喂给我吃。大哥不知道,他以为对我好的甘饴于我而言太大了。我根本吃不进嘴里。就连放石蜜的小布袋我也嫌弃它太重。我不曾见过比他体贴的人。”
看着对三岁的自己被占便宜还浑然不觉沉醉过去的三哥哥,小白狐无奈翻了个白眼。
“比起前世那副动辄折了的身体,黄犬虽然粗鄙,胜在健壮。我很喜欢现在这样,可以有力气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说得那么认真,小白狐反而悔恨自己没有给他好好选,随手点了个黄犬之身。某人天性工于心计一事被她无视了。
趴在他身上的小白狐用下颚蹭了蹭他头顶,咕噜噜叫着无意义的音节。黄犬站起来,驮着她在大堂里面慢悠悠转了两圈。他亲眼见过大哥弯着腰,托着她的小手,倒退身子,拉着她在宫殿外遛食。时光荏苒,大哥不在。六个哥哥死的死,散的散。她的哥哥只剩下自己一个。大哥惯出来这遛食的习惯还得他薪火相传继承下去,不作二想。见小白狐晃晃悠悠,晃晃悠悠,舒服得直睡过去。黄犬这才小心地四肢着地,不抖醒她。自己打了个哈欠,就着这姿势趴着打盹儿。
五爷刚一进大堂,就见眼前出现了半膝高的白毛怪兽。通体雪白,四蹄双尾,一尾大,一尾小。
整个藏在小白狐厚重被毛下的黄犬闻到主人味儿,嗅了嗅,一下子清醒,从小白狐底下哧溜一声钻出来,急急忙忙跑过去,绕着来人一圈圈地转,尾巴摇得飞快。
原来是小白狐皮毛太厚,把你给盖住了。五爷蹲下身,抱起黄犬,在怀里揉了揉,嘉奖它这么快认出自己来。
睡得好好被摔趴的小白狐一脸茫然。她的专属被褥三哥哥呢?一抬头就是那苦恼得眉头打结的五爷。
“吃这么多肉怎么不长呢?”晃着小肚子的小白狐一听这话,坐下不动了。
五爷看看她又看看怀里。小白狐从他心底里读出一句真想把你的肥肉割下来给他,吓得寒毛直竖。
餐桌上她鬼使神差地把冬笋推给了黄犬。不知是三岁的三哥哥闹的还是现在的五爷害的的。
黄犬不要,一舌头卷了送回她碗里。
她又叼回来。
一旁的五爷被这两位兽界孔融吓到了,暗道一声灵宠通人心。三番五次之后他有点不耐烦了。虎目一转,筷子一夹,从她碗里给她夹了一块大的。
她用嘴揪着,昂起头,一点点地扯断嚼碎吞咽。
黄犬手疾眼快,把那一块推来让去的冬笋送进了她碗里。一人一犬不谋而合。
扯完大家伙,低下头的小白狐忘了冬笋有没有给成,想了想想不通就不想了,高高兴兴扒碗里。
五爷给自家得意的黄犬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恍若三月百花开。
黄犬嘴里叼着扯了一半的排骨,沦陷在他的笑意里。一如当年,刚满月的他含着糖爬上身来。含化了的糖水,有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