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爷文韬武略,谪仙一般的人,连太子养的灵狐都主动上门巴结。不是命定龙子是哪个?民间隐隐有此意。
皇上略有耳闻,群臣宴上夸他有百鸟朝凤之姿,阿猫阿狗都赶着趟儿地往他家去,太子要好好管管自家狐。堂下皇子在列,太子在上,这般旁敲侧击置他于风口浪尖就是警醒你莫太张扬。
五王爷心中直叫苦,一只狐狸能被你们说成结党营私,真不知是谁居心叵测。我欲游弋滩涂,何苦捏土供高庙。五王爷想了想,这大实话不可说,说了也没人信。往那吃得眨巴响的惹祸精瞄一眼。
小狐对外面天雷滚滚无知无觉,爪子扒拉着碗里被它吃得所剩无几的冬笋。
五爷手一抖,折扇应势而开,掩了他半张脸,只露个盈盈笑眼在外,怎么看怎么逍遥公子不知世事。那萧家三郎张口撒谎总习惯张开折扇,一双桃花眼闪着狡狡,看得他心痒难耐。这一掩,虽得八分似也不失慵懒调皮,“朝凤朝冬笋才是真。”未说先笑,一派逍遥。
皇上恼他不正,微有愠色。
太子连忙接上,“此话怎讲?”
暗地里想这五弟怎得如此糊涂,父皇于党羽之争向来不容忍,一个答不好可是死路一条,装疯卖傻可过不了关。偷偷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好好回话。
“太子哥哥你瞪我干嘛?不信你看看自己的冬笋小排可还有半点儿”
吃个冬笋还被满朝文武围观,小狐委屈得眼泪汪汪向主人求救,爪子还揪着一块不放。她是吃啊还是吃啊?
“扑哧。吃吃吃。”
群臣就见那爪子往嘴里一送,两个腮帮子鼓鼓的,眉眼弯弯的小狐吃得乐呵呵。
太子笑着起身,作个揖,“家中菜肴过于清淡,以致小狐出外打野食。是儿臣疏忽。”
“太子家宴如何清淡莫不是俸禄都花到不该花的地方去了吧?”
问这话简直作死,这作死的人还是太子党兵部侍郎叶戚。大禾皇帝明令禁止臣下呼朋结党。奈何上有对策,下有政策。朝中实际上分为一派两党。以文臣两朝太师为首的四王爷党。以殷氏兄弟为首的太子党。而更多的是一些还没有准备好靠哪边观望中的,两边都不靠一心为百姓做实事的,靠不靠都一样的言官史官一类。
这才是正事儿。太子下摆一拂,当即下跪,正色道:“此事本意明日朝堂再议。既然提起本王也不等了。父皇可知城内流氓现居何处”
“说。”吃顿饭还得谈公事,九五至尊头都大了。伸手,示意他平身。
太子站起来,悲愤陈情道,“京城外郊一向是乞丐、流氓、难民的藏身之所。这都是一些范围狭小,崖洞密布的地方。每一个崖洞都住了至少两户人家。儿臣去看过。”说着,一时激动,抹了两下眼泪。“惨不忍睹啊。吃住在一起。污水垃圾到处是。刘太医看过,说是很容易滋生瘟疫等大疫情。那些民众还不讲究干净。睡觉还是随便拿茅草一铺,人和猫猫狗狗住在一起。一旦疯狗咬人,疫病发作必定成摧枯拉朽之势。实在让人担忧。”
五爷听了,心里有点不高兴。他想起自家黄犬来,自觉和小黄一起睡还比较踏实。那是一种身边有人的感觉。当然,这点离题万里的歪理他无心争辩,尤其是在现在。
皇上听了,换了一只手枕着,没有表态。
拿不准的百官听了,看了。选了一种最保险的做法,附和太子仁德高义爱民如子。装模作样完了,屁事没有。
谁知道太子一个转身,当场发难,“敢问左布政使,这些百姓难道就不是嘉禾城的百姓了吗?为什么他们都说是大人赶他们出去,连崖洞都没得住?”
被点名的左布政使邹泉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痛哭流涕,“皇上,臣,臣不知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请皇上明鉴!”
皇上好不容易放下手,一开口就是,“爱卿可知罪?”
邹泉很配合地说,“微臣知罪。”
随后的事就有点意思了。皇上先是命户部侍郎叶戚算一算太子资助了郊外贫民多少银子,全数拨还给他。怪叶戚办事不力,大量人口流窜京城竟然毫无所觉,罚三个月俸禄。这个叶戚正是方才提起此事的太子党。群臣窃笑,背叛主子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后他让邹泉去安置好那些城外的百姓,偏偏忘记了给他拨款。
最后的措施有点殃及池鱼。皇帝一句百官可清楚此事。百官明哲保身,异口同声说不是。结果皇帝责骂他们不关心百姓,成天就知道玩乐宴会,每人扣了一个月俸禄,连一旁逗狐狸的五爷也不能幸免。
“这事就到此结束吧。邹卿家,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邹泉谢主隆恩。宴会结束。
回去之后,太子问陈苦县为什么会这样。他说,皇上知道了。
这出戏本来就是场闹剧。涉案的所有人都是太子一党。他们自导自演一场立德好戏。为的就是让文武百官都看到太子为民请命,操心政事。皇上这样让邹泉这只左手领了安抚金,又不给叶戚一两银子。那两人只好互通有无,互补长短,左手给右手钱,谁也不亏。
太子不服,陈苦县又耐心地给他分析个中枝节。
五爷回府之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蓝子松。后者拍案狂笑,“太子真当皇上傻呀!郊外无端端多了五万难民,皇上不问,他真的不说。”他抹抹笑出的眼泪,“还有,他这样越俎代庖,他日称帝,个个都要捂紧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总担心着没准哪天皇帝给你干了,觉得你没用一脚踢开。还有还有,这左手给右手,谁还看不出来都是太子的人啊!他傻不傻?”
五爷没有笑。自己这个太子哥哥并不聪慧。人前有多少风光,人后就有多少教鞭。如果不生在皇家,简简单单陪自家兄弟输个棋,何必耿耿于怀。
“这个主意谁给你出的?”
被分析一通后,太子成了霜打的茄子,“御史李秕。”原本,太子是想第一个告诉他,然后看着他点头赞赏,看看他笑一笑是怎样的模样。陈苦县确实是忠心,就是有点闷。成天拉着一张苦瓜脸。
“李秕的主意是蔡王出的。你怎么可以相信他?”陈苦县冷着脸泡茶。
太子懵了,“你是说李秕是四弟的人?本宫不信。”
见他对一杯茶比对自己还上心,太子莫名有点渴,伸手取杯尝了两口。
拿证据的陈苦县正好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只新的白茶杯。太子举起自己手上那杯,向他示意。陈苦县没有说什么,整一整衣摆,端坐上方,泡茶。
陈苦县一封密信呈上来的时候,他不信也得信了。“这个李秕!害本宫当众出丑!不可饶恕!不可饶恕!”被抓疼的小白狐嗷嗷抗议。
“必须饶恕。”陈苦县气定神闲泡着茶,更显得他心浮气躁。
太子不高兴了。这个陈苦县天天给他抬杠,他简直要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眼花才看上这么一个人。“凭什么?本宫不杀他算好了。叛徒。”
“叛徒有叛徒的用法。”说着,给太子上了一杯雨前龙井。
太子很喜欢绿茶,尤其喜欢雨前龙井。这一杯馨香沁人心脾,太子的心就好像雨后的茶叶,滴滴答答滴着水那样清澈。陈苦县的苦瓜脸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一杯茶水的功夫,两人开始商讨要让李秕带点什么礼物给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