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听从垂云叮嘱,小心翼翼不惹四爷生气。奈何是祸躲不过。又被打得起不了床的陆子安趴在床上都要趴出毛病了。往日伤不过三,今日竟然已是第四日。伤口丝毫不见好转。
疼痛折磨着他,仇恨压迫着他,无果的禁忌狠狠戳着他的良心。他睡不着,脑海中翻滚如潮都是四爷。
初入府的时候,司马培风与他说,“我们四爷的母亲容妃死得很惨。四爷自幼没有母亲爱护,很可怜的。”
“容妃是那个当朝太师的长女,后来死于谋害兰妃的那个?”陆子安久居山野,但是娘家的事母亲多少告诉过他一点。是以,他也知道有苗家。
这人说话不知轻重,不知避嫌。为人光明正大是好,就是什么话都敢说。这种人注定活不下去。谁让人家还不怕死呢!
怕死怕得要命的司马培风吓得连忙捂住人的嘴,“嘘。就是她。四爷不让我们提起。你是谁家的?”长得这么蠢。
我是你们四爷表兄。刚刚红鸾星破的陆子安冷笑道,“陆家的。”
司马培风被他皮笑肉不笑惊道,“哈哈哈!瞧我这问的什么话。”心想,这兔子急了也是不好惹的。
知晓真相的陆子安收起全部心神。每次见面,必定规规矩矩喊一声,“四爷。”
本日第三次这么规矩的时候四爷终于受不住。把凉亭婢女都叫下去。坐下来隔着石桌,要与他详谈。
四爷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开口道,“我们是那个,那个关系。你不用随他们那么叫。”
那日除了四爷再没说过其他话的陆子安冷笑道,“那叫子望表弟?”
四爷红瞳顿时熄灭似死灰。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四爷颓然道,“随你怎么叫。”怎么叫也回不到从前了。
陆子安不放过他。咄咄逼人问道,“在苗府门前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是谁?”
四爷坦白道,“知道。”
“喂!明知道也控制不住自己。你说这个人还能怎样?”
陆子安转过头,不去看他委屈的眼。
明知道还诱自己犯下人伦之道,不可饶恕。自那以后,陆子安再不踏进四爷房间半步。
那个时候还没有专门训练的打手,四爷还没有被人叫作邪王。他只是在那双委屈的红瞳面前留下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他只是自嘲一声,果然你觉得那个人没救了。他们只是相安无事。
又是一年清明雨纷纷。刚拜祭完父亲母亲的陆子安收了蓑衣,拉过草绳,靠在墙角无人处。
他穿过回廊,绕开凉亭,回到自己房间,自斟自饮。
下人院落是一排的青瓦房。泥砖有缝,隔墙有耳。陆子安这边隐约可闻隔壁说话声。君子本该非礼勿听。但是那人说了一句话,让他不得不把耳朵贴在墙上。
“陆中谷大人死得可怜啊!”是司马培风的声音。
“他想出这种贪污的法子,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弟弟司马覆水问。
淅淅沥沥是倒水酒的声音。司马培风嗤笑道,“他那么笨的人,哪里想得出这么妙的法子。”声音停顿了好久,应是司马培风在确定四周有没有人偷听。
司马培风此人向来多疑。陆子安暗暗屏了内息。只听得蚊吶大小的声音说,“这可是我们四爷的锦囊妙计。”
司马覆水压着自己的声音避免尖叫出声,“这么早开始谋划?”若没有记错,四爷那时候才十岁。一个十岁的小娃娃搅出一庄湮灭朝中半百臣子的双白案。这怎么可能?
司马培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怎么不可能?十岁的四爷也比你二十岁聪明。苗太师都读不懂的人。你懂什么?”
隔墙抓挠之声十分刺耳。两兄弟捂住耳朵,只听得墙上一声闷响。院落里的水桶叮当作响,有人抬水疾跑上山。司马培风这才与弟弟相视一笑。他饶有兴致地走到墙边,闭上眼摸索那双拳头的大小。
那日,挑水的长工没有干活。整个蔡王府的水缸都是满满的,他们要干什么?无事可干。那就来说说话呗。身在蔡王府,不说蔡王说什么。有人是刚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为人很是厚道,经常多挑两担让大家早日放班。挑水的长工把他当知己,什么牢骚都说与他听。
当天晚上,太师召外孙过府谈心,来人手抓的却是陆子安。四爷连书房都没有出,任由人被带走。反而是一众长工堵在门口,远远目送这个老实人,眼里尽是担忧。
苗府,离皇宫只差一个名号的地方。陆子安看着这金砖碧瓦,仿佛在看着父母亲的血肉。他痛得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却不得不听。
“你就是陆子安?我知道你。我还想说子望费尽心思把人搞到身边是怎样的美人。竟然是你。”苗太师姗姗来迟,端坐正堂。他还以为是哪个狐狸妖媚继承了他小女儿半点美貌,迷惑人心。想不到竟是这么个体格壮硕的汉子,哪里有一星半点迷得了人?他真的觉得这个外孙太难懂了。
“太师此话怎讲?”他不会认这个在危难之际急于与他母亲撇清关系,毫无父女之情可言的外公。他只是需要知道更多当年的真相。
苗太师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得到你付出了多大代价?你要不要查一下那么多需要妙计的官员,为什么偏偏选中你爹?”接着又惺惺作态道,“你好歹算是我孙儿。我堂堂当朝太师,犯得着和一个侍妾所生、叛出家门的女儿过不去吗?那是皇上!你,不要怪外公。”
陆子安转头就走。这个外公让他恶心!这个表弟让他难受得……如何是好?天道,父仇,人伦,太重了。如何是好?
他茫然回府,不见四爷。也好,怎么相见。
往后,四爷的马鞭告诉他该如何相见。
四爷邪王名声不胫而走。
此致经年。
蔡王府,下人院落里,来了一个人。
“稀客啊。寒舍茶水不多,招待不了尊贵的四爷。”陆子安趴在床上,闭着眼睛,头也不抬。
身下软被凹下去一点。那人问,“我说,你还要报仇不?”
“当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有办法,帮你报父仇。”
“愿闻其详。”
四爷哈哈一笑。伸手要摸人脸颊。陆子安别过脸去,向着墙。四爷无奈收回双手。“变聪明了啊?还会利用人?”
陆子安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四爷道,“我可以帮你报仇。杀了苗梢。即使我做不到,也要借他人之手做到。无论在我生前还是死后,总会让他不得好死,后悔为人。”
“只是苗梢?”
“不,杀了所有伤害你的人。”四爷道。
软被渐渐升起,陆子安的心也燃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