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皆静,以为自己又没有用对词,萧灵特意问了句,“怎么?我说错了吗?”
五爷只得摇头,“非也。正是恩重如山。无以为报。实在惶恐。”
听不懂的萧灵怒了,“说人话。”
“……怎么报答女侠?”
“不必。”
五爷知道这种人说不求回报那是真的不会拿你一个铜板。但是这种人其实最难对付。因为他们只会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求人帮忙。而那种时候往往是他们自己都无能为力的时候,更罔谈自己这些凡夫俗子。
五爷自作主张道,“那先欠着。他日有事,本王定不遗余力。” 再难报的恩也只有硬着头皮报。这是做人的本分。五爷一面说还一面观察她是否听懂不遗余力是何意。
萧灵觉得麻烦,反正避雷印已种下,不便久留。落下一句,“随便。”转头就走。
黄犬自己急得在院落里转圈圈。死丫头犟脾气!什么都按着自己心思来。铁定又是把自己锁在房内白吃白喝闭关十天半个月!把自己整成这副鬼样子!黄犬在院落里转圈圈,想起那能戳死人的下巴就担忧不已。大哥说得好,养个娃儿愁煞人!尤其是这个小东西!
它终于还是等不到三更问黑衣人。直接以爪画阵,召来疾行鬼,“带这封信给孟婆。”
槐树窸窸窣窣。黄犬术法一施,消失得无影无踪。江负舟再次望月兴叹。“又让它跑了。”
清雅舫,秋分房。萧采荇有心选此地就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偷听。自小丫头驱鬼下咒以来,清雅舫成了世间净土,无鬼无邪。秋分房更是自他走后,再不曾开。他伸手揩了一指尘,“当真是人去楼空昨日身。”
青布衣老妪自地板升起。
“公子找老婆子有何贵干?”孟婆已然知道此人在地府假意求饶得她一诺。她向来于此等心机重重之辈没有好感。若不是事关阎王爷,她绝不会应召而来。
此人不听阎王号令,肆意妄为。若不是事关小白狐,他绝不会求教此人。“孟婆,阎王恋世,所为何事?或者换个说法,萧某可以帮上什么忙?”
孟婆从鼻子里出气,对这杯水车薪很是不屑。“她帮得了你,你帮不了她。”
萧采荇坚持,“聊尽绵薄,但求心安。”
“驱鬼吧。”所谓驱鬼,就是引导迷路的小鬼回归地府,感化执迷的痴鬼怨念。还有一种恶鬼,不听人言,魂魄浑浊,堕落成魔,就只有请钟天师携五女灭杀之。
萧采荇颔首真诚道,“定当竭尽所能!”
孟婆虽然看不见他的脸,眼中却有群山之巅雾隐之处青叶一啸的假象。这种人,说竭尽所能就不会吝啬半点。不计后果勇往直前就是他们的狂媚动人之处。哪怕最后陨落,也是流星闪过,燃尽此生。孟婆心想,若然此人并非为情所困,也是重情重义、谦谦君子。随即一拍嘴巴,非礼勿视,破众生相破百面相。
黑衣人三个月不见踪影。害他白等三个良辰。想想少了多少和五爷耳鬓厮磨的日子,自觉割肉之痛不过如此。小白狐一诺千金,时常来府。他转念一想,何必舍近求远。
听到她那以五爷为正业的三哥哥主动提出要修道,小白狐眼珠子都凸出来。“脑子抽了?”
“……”他正想说两句学而知礼学而知耻的勉学之词,见她自顾自说将起来,干脆闭嘴谨记。萧采荇没有其他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知道所有兄弟的脾性能耐。人人都忙着说、都忙着做,只有他在看。是以,他看得比谁都清楚。
“所谓道,其实无外乎天地人伦,逃不过天命姻缘。要修道,在内须历经索骥、培元、自省、无涯,机缘巧合方能入大化。于外要从符咒罡印一步一个脚印。本来没个三四百年是修不成咒的。也有天赋不佳者,修了五百年都在符上徘徊,更罔谈索骥培元。你要学就从咒学起。还需得外物相助。”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这个攻于诗书的三哥哥最适合的莫过于七弦瑶琴。萧灵开始思考哪一把名琴配得上他。
萧采荇心中存疑,“为何不从符学起?”学问之道筑基为先。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就是这个理。
萧灵摊开书卷,“你看看这个。”
“妈妈道?”
这书卷正是当初母后开堂讲课所授之书。晦涩难弄还不能不听。顶着昏昏欲睡的脑袋晃悠仍坚持早课的他们戏称都是为了母亲开心。本名母亲大声念过一次,没有人听懂说的是哪几个字。支支吾吾说这个那个太难听,久而久之,这门课就被称作妈妈道。“母后为何会有此鬼道书卷?”
“人都死了。你问我我问谁?没多少人似你萧家,自小修道。幸哉?不幸哉?”
“难怪你精于此道。”小丫头作为母后唯一的入室弟子,确实是得天独厚的好机会。
“其实修此道还有一条捷径。”
看她那翘起来的尾巴萧采荇就预料到她的所谓捷径是什么。他相当配合地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什么?”
果不其然。萧灵道,“萧家枪。”
“不学。一身臭汗,粗鄙不堪。”萧采荇素来喜洁,实在无法接受汗流浃背。
小丫头双下巴一挑,“那最粗鄙的莫过于你那心心念念的五弟了。”前世,萧家枪修习最好的就是五子。萧灵次之。
萧采荇不假思索道,“他除外。”
小丫头抗议,“这不公平!”
“世上本就无所谓公平。你心中有一个公平,我心中有一个公平。以谁为准,方为公平?”
萧灵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