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担心,白茸起身,收拾了一些草药过来老牛帐篷,给这个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的家伙上药。还没有走到呢。耳边先响起了老牛那砂纸一样糙的声音。白茸知道他铁定又偷喝自己酿的滋补药酒了。老牛性热,一补就上火。偷喝药酒第二天声音一定是又沙又哑。他还偷上瘾了。
只听老牛哑着声说:“你别看白大夫柔柔弱弱的样子。你要是欺负他……”顿了顿继续道,“跟宁尚书。看他不给你一把巴豆泄泄五脏府。”
“那是。白大夫医术精湛,就是脾气不咋样。”
这声音白茸认得。是甄大当家手下李狗蛋。为人很精明。就是常常偷懒,最喜欢打着镇守的名义在寨里逗猫遛狗。没想到这人也被拉上战场来了。
“谁说的?他脾气可好了。是谁给你半夜看诊的?做人可不能没良心啊。”这人白茸不认识。白茸救过的人太多,一个个记清楚是不可能的。知道他夜半出诊的事,估计是他救过的士兵之一。
越来越多士兵开始声讨李狗蛋没良心。李狗蛋摆摆手自证清白:“我没说他不好。就是他对人对事有点小肚鸡肠,跟个娘儿们似的。”
旁边一个细胳膊嫩肉的纨绔子弟兵附和:“对头。我挨了三大鞭,皮肉碰一碰都疼。他还给我上那么疼的药!一样的伤,小江的药可是加了饴糖的!”
前夜,三名纨绔子弟兵半夜出军营。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再回来的时候,老郝牛竖了大斩刀立在军营门口。钻进来一个,刀背打一下屁股。
就这还不算完。夜半出营,按律当三鞭伺候。碍于他们爹的名头,没有人敢动手。五爷亲自动手,抡起长鞭把这些个侍郎中堂的儿子打了个屁股开花。定下死规矩:管他天皇老子,进了军营一律按军规处理,不服滚!
白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知道有军令如山这回事。只要军规在,当今圣上来了也可以堵他一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接着按三军统帅的意思办事。
军规一立下来,当晚滚了三万多人。五万纨绔子弟兵,只有不到一半是真心从军的。这剩下的,请缨去救蒋标梅的,北疆百姓为救一字并肩王而加入的,哪个都是好苗子。
白茸记得自己一向都给人上最好的药,效果自然是顶顶的好。就是有点疼。至于小江,人家是风邪入体,你是皮肉外伤,那能一样吗?
“你知足吧!偷跑出去找姑娘。爷不把你打死你还嘚瑟起来了。”那被唤作小江的说话了。
细胳膊的反驳:“那是我媳妇儿!找什么姑娘!”
众人不说话。白茸明白了。这孩儿看上了胡人姑娘。在当地成家立室了。他们在北疆驻军不久。然而个个长得年轻貌美,是北疆风沙吹不出来的玲珑剔透。这些好皮相的孩儿能留下来吃风沙,也是有志气,有毅力的一批。自然很受当地姑娘欢迎。丰神俊朗再加上日久生情。白茸觉得在北疆扎根的远不止他一个。
果不其然,有人小声说:“真羡慕你呢。”
细胳膊的被兄弟们打趣什么时候生娃子。
他笑眯眯,一脸幸福。
这可就难办了。五万士兵被爷一句不服滚,滚了大半。这些甘愿在北疆开荒辟土为小家的早晚也得退下去。到时候还剩下多少人?
白茸以前觉得这打仗还是不要的好,如今又为五爷军营士兵的离散忧心不已。
甄怀仁带的八十万大军不是这些上不得战场的货色。然而,北疆正是开垦良田的时候。北疆少女不同于中原。看上了当晚成亲也是有的。再者说,驻军多年,谁又能确保他们不会成家立室,退出战场?到时候,五爷一个光棍司令,怎么打去?
白茸想到很可怕的事。不禁自言自语出声:“萧镐京该不会是想趁此机会铲除五爷才派他来北疆的吧?”
正胡思乱想呢,营帐外来了一小队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纪律严明,连马儿的步伐都一致。
为首一人头上缠着绷带。干净利落跳下马来。老郝牛带着方才还在打闹的兄弟刷的一声齐齐站起来,拿起武器,随时准备应战。
白茸偷瞄几眼。只觉不是熟悉的人。那陌生人懒散地站在军营参差的木桩外,大大咧咧地问:“可见过我家娈童?他名唤宁小书。”
此言一出,白茸脑子嗡的一声想明白了。难怪尚书马不停蹄跑回来!原来是被你这龌龊之徒缠上了。
白茸气得忘了自己方才还在偷听,从帐篷旁边一下子跳出来。指着人骂:“信口雌黄!小书怎么可能是你娈童!他可是京畿百年世家宁家子弟,身份高贵。我劝你还是打听清楚再说话。招惹上宁家,呵呵,霜雪门远在千里之外,照样杀得了萧至善!更别说你!”
白茸说的是宁家天门阁。霜雪门没有成名之前一直都是天门阁给的生意。两者唇齿相依,息息相关。得罪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
谁料此人丝毫没有被吓到。反而定下心来。放下缰绳不再奔跑。“那就没错了。小书是他乳名。大名宁尚书。老子跑掉的娈童就是这个人。”
“老牛!”
白茸一出现,众人马上退开两步。方才说坏话的那些躲在同伴背后,更加不敢说话。
白茸整个人都气炸了。懒得离会他们。手指抖动着指着这个陌生人。“杀!埋!割!”
众人没听懂。一时间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茫然。唯独老郝牛听明白了。杀了这个口无遮拦的,把尸体埋了,舌头割下来,碾成齑粉,入药。
老郝牛大喝一声冲上前去。老牛的功夫见长,那人手上马鞭也不是吃素的。两人颤斗在一起,不分胜负。渐渐的,那人开始绕着军营的一列木桩四处打转。
“老牛!干掉这死耗子!”
“怕了吧?有种你别跑!小子,以后说话注意点儿。娈童?我呸!”
“老牛啊,你逮耗子呢?还慢慢玩儿。这种渣滓,宰了得了呗!”
军营里的不知内情的士兵都在调侃老牛什么时候赢。白茸憋着气,握着拳,不敢声张。场面看似是老郝牛把人逼得四处逃窜。实际上,这是那人看穿老郝牛功夫习惯了大开大合,不擅长近身作战。故意以退为进,消耗老牛体力。一旦被他找准时机,必定靠偷袭得手。
不止白茸看出来了。跟随那陌生人的随从们也看出来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担心自己那边会输。
两人又交手了几招。都是老牛砍人。那人身子上下翻飞灵活得像一只猴子。应援的声音渐渐小了。大家都看见了。老郝牛喘息开始沉重,大斩刀挥动没有之前利索,明显是力不从心。
北疆军营里有人小声问老牛是不是累了。没有人回答。他们都默默抓紧了手中长枪,准备冲上去加把劲。白茸着急,自己这个弱书生又帮不上忙。一狠心,进自己帐篷把宁尚书摇醒了。
宁尚书补眠补得正香。被人吵醒心中十分不痛快。听白茸断断续续说有人欺负老郝牛。宁尚书半眯的双眼一下子瞪大。“这还得了?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我家老牛?待弟弟我去会一会!”
宁尚书一个鲤鱼打挺。捞过墙角的长枪,展开轻功,飞出帐篷外。他身上还穿着中衣。在空中飞荡飘来,衬得他休息过一晚的脸色更加红润。
人未到声先到。他大声喝道:“哪个不知死活的耗子?跟宁哥哥我切磋一番。打不死你!”
那陌生人摸摸下巴上两天没刮的胡子。色眯眯答:“是我张潜这只耗子。”
“妈呀!”宁尚书转身的时候扭头一看,还真是那个和广陵八万大军都有说不清道不明交情的张潜。那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张潜!
“蒋大哥救我!”
宁尚书半空中反转身子,撒腿就跑,飞奔进三军总帐。嘴里可恭敬地蒋大哥蒋大哥叫唤着。和着昨日那救了他就只有一句请你吃酒还得隔日的没良心不是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