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劳成疾的萧镐京倒下了。躺在病床上,已是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所谓天命,就是英年早逝,辅王回京继位。虽然对勤奋的人很残忍,但是早日摆脱大痛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知天命者,三人。天上一人,地下两人。天上不管,地上一痴一傻。
痴的那个陈苦县难得有不在金銮殿的时候。日夜看护的他趁人熟睡,魂脱跑回五台山百卷堂查找续命之法。
金銮殿无人,灯火通明依旧。风裹着寒露,又是一年秋风起。夜半醒来的皇帝有点冷。他拉拉被子,缩在里面。鹅绒软被三床,还是冷得不行。冰火两重天。嘴巴里却好像烧着了一堆炭火。渴。
“来人。”声音细如蚊吶。
“来人!咳咳!”声音稍大了一些,还不如咳嗽重。立马就被盖过了。
今日当值的小伙子叫王霸。成天心神不宁的。喊他吃饭都听不见。领班捉弄他,大声在人耳边说有美男子,他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反应。此时,他独自思念着数月不见的何唐,什么来人来旺更是听不进去。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头何处?
得不到回应的萧镐京静下心来,不再叫唤。他数了数日子,今日果然不是陈苦县当值。无奈,他心想安安静静睡过去便是。
不远处的东宫内堂琉璃桌上放着天山圣女三尺玉足。上有一小白狐抱着玉足,嘴里滴滴答答流着口水,睡得死沉。旁边黑犬嗷呜一声,昏睡过去。
夜深人静时,宫中升起了浓雾。宫中多鬼怪,多冤狱。内侍眼见这情况不对,早早便都去歇息了。只有留守的侍卫在宫门前立得板正。转过眼前一看,眼睛竟然是闭着的。
黑衣人手执无尘,光明正大,款步而来。一路前行,如入无人之境。
听得脚步声,桌上玉足升起一缕红烟。红烟向上而行,缠绕成形。朦朦胧胧正中清晰地现出一张美人脸。红烟讥讽道,“贼子都作得这般正派模样。言思子教的好徒弟。”
黑衣人正是陈苦县。他踏足东宫内堂,只为一物。不拿到手誓不罢休。
美人烟雾绕着来人团团转。红烟道,“道长,你入了自省还是看不透吗?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千百年前,你的赑屃如此,如今的萧镐京也是如此。天地人神,总是逃不过时辰。”
陈苦县冷然道,“看透了又如何?他要的我便拿来给他。”
说着无尘一挥,打散无数红烟。
红烟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女子咯咯一笑道,“执迷。”红烟凝结成冰,锋芒毕露。
“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人家。生而在世,总是有点执念才能活得下去。那便来看看你我谁的执念魔高一尺!”红烟媚眼一转,千千万万冷如骨的冰锥子铺天盖地而来。
四面八方都是尖棱。个个虎视眈眈,蓄势待发。陈苦县一惊,不敢轻举妄动。此守护之人远比他的想象来得强大。就连手上无尘似乎也知道总归无望,软塌了白毛。
陈苦县不信邪。运起内力外放狂开。被内力震断的冰碴子四散纷飞,撞在白玉石柱上成了一滩水。当中凹陷处刚刚盈满。一滩滩水似有知觉,再次聚合起来,凝结成冰。在少女刺耳的笑声中再次迎面而来。碎了重聚,没完没了。
陈苦县知道这样纠缠下去终会是他先力竭而亡。他跨步向前,铤而走险。一个无尘划下去。内力凝成的利刃破空而出。边上戾气叫嚣着撕碎了临近的冰锥。利刃不偏不倚,向小白狐直劈而去。这是舍了防守,但管攻击的狠辣打法。
“糟!”红烟急急回转相救。奈何来不及。
小白狐皱了一下眉。脚上血线一开,溢出一线。鲜血流出,伤口马上又合上。娇艳欲滴的红珠凝在脚踝处,顺势滑下深处。
舍了内力,设了利刃的陈苦县如同一个活靶子。毫无防备任人随便伤害。红烟一生气,挥动双手。冰锥子迎面而来,朝他满身要穴疯狂猛扎。
陈苦县忍着撕裂的痛,强行运气。红珠尚未落地,先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吸了过去,入了青色小杯。殷红的一滴灵狐血静静躺在杯底。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战败的红烟气得咬牙。“你竟敢!”说话间,冰锥子又多了两分。
陈苦县摇晃着身子无力抵抗。
红烟一个冰锥子过去,扎了他的腿。血,从大腿喷涌而出。红烟丝毫没有解气。怒道,“你竟敢伤她!敢让她流一滴血,我让你血尽而死。”
陈苦县脱力跪下,朗声求救道,“她不是师祖娘娘。”玉足既是天山圣物,那么护着的自然是他们师祖情晓子。而不是萧灵。
红烟一脸难以置信,又是一个冰锥子过去。“你胡说。”
陈苦县似乎对疼痛丝毫不觉。他语气平静道,“她是阎王。是师祖娘娘的关门弟子。不是师祖娘娘。”
红烟收了冰锥子。陈苦县是半妖,受了伤本应马上愈合。然而此时血还在流,似乎不会停。看来红烟的冰锥子还有阻止凝血的功用。
红烟见他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知道这是入了定,自闭了五感。她一阵烟雾吹过,撤了封闭。
陈苦县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害得全身颤抖不已。封闭五感只是一种缓兵之计。没有谁躲得过疼痛。但是,至少,不要是现在。陈苦县咬牙忍耐。额头丝丝汗出,湿了鬓边黑发。
红烟看着他抖动的长须,觉得挺有意思。揪着人长须,一字一顿道,“我当然知道她不是萧晓。你也不知道我不是圣女。真好玩儿!”伸手揪了一根。手一扬,烧了个灰飞烟灭。
“无名业火。妖女!看我收了你!”一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双腿已然冻住了。
红烟狂笑不止。“就凭你?”
一甩手,把人连同地上冰块一并扔了出去。“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倒下去的陈苦县抱着青色小杯不放手。殷红如豆,半点没洒。
“主子说好了给他一滴,还他顺毛之情的。你何必多此一举?”三婆自地板钻出。
红烟把人一脚踩回去,“滚!她不会护着自己,你们还由着她胡来,搞成这副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