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我们真要勾天子的魂?要不让黑白无常两位大哥来吧?他们勾那些个妖魅精怪的魂,很是熟练。”马面不安地问。
牛头不答,安静行路。
“那可是真龙天子!天知道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奇人异事?一个勾不到,反而被人间的臭道士灭了魂。我们岂不是死得很丢人?”马面的慌张已然到了临界点。按耐不住就要爆发。
牛头还是没理他。
马面又自说自话道,“要不就算了吧。反正地府那么多孤魂野鬼,没几个轮回去。”
牛头捂了他的嘴,“嘘!此等机密,岂可乱说。孟婆得到消息,虽然崔判官人不在地府,但是生死簿还在继续。不然你以为阎王爷出来了,我们地府怎么还运转得下去?”
马面这人就是没话找话说的货。他安静了片刻又嚷嚷起来。“哎!你说这崔判官怎么好好的就不见人了呢?话说,为何阎王不在多日都没事,怎么这崔判官一天不在就糟糕了呢?阎王可是崔判官上司啊!”
牛头对这聒噪的马面很是无语。随口答道,“管事跟挂名的区别。”
马面恍然大悟。他又问,“阎王爷和东海龙王不是把子兄弟吗?怎么不去找他要引自天山的淡水泉?他那娇弱妻子可是靠着这淡水泉气息奄奄之间还生下了九个孩儿。我的妈,九个!这老龙王年事已高,看不出来这么能生。”往后,马面的话题彻底跑偏了。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人间金銮殿。当朝天子气息奄奄,横竖就是今天。
龙床边的无尘往臂上一划。鲜血流出。陈苦县把手移近天子的嘴。妖怪流血会马上自保。血就在此时止了。血珠凝在手臂上。
陈苦县执起无尘又划了一下。两道血液汇成大血珠,沿着臂弯处落下,悬在上头,就是不落下。
外间马面喋喋不休的声音传来。“你走慢点!大家都是四条腿,你怎么跑这么快?”
没时间了。陈苦县把臂往人嘴里一按。血珠抹在了天子唇上。青白的脸色瞬间红润起来,连嘴唇都泛着娇滴滴的水光。陈苦县看着暂时健康起来的天子,连日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有用。他第一次感激这副半妖之体。
陈苦县不再耽搁,迅速翻出青色小杯。殷红如豆滴在眉心,融入不见。陈苦县笑笑,隐了身形。
牛头马面来到。高举起勾魂索,就要落下,取人阳魄。“慢着!”叮当一声响,两道勾魂索相撞。
“你搞什么?”被撞开的牛头道。
“你看清楚这是谁!”
“阎王爷?”牛头诧异道。
萧镐京躺在龙床上。在他们眼里却成了一个六岁小娃娃,正是萧灵的模样。
“怎么回事儿?”牛头问。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儿呢!说好的勾萧镐京的阳魄。这是他吗?你要敢动这丫头一根毫毛,孟婆灌你三碗汤水扔进弱水沉了去你信不信?”在地府因为说过阎王爷一坏句被孟婆赏了俩大耳光的马面如今心中尚有余悸。
牛头想起孟婆说过阎王去了凡间养伤。怕是吸光了这真龙气息也没有把伤养好。干脆自己披了龙袍。想想这小阎王再荒唐也做不到这谋财害命的份儿上。无计可施之际,牛头挠挠头上犄角道,“回去找孟婆。”
牛头马面散去了。
暗处陈苦县现了身形。
“水。”起死回生的萧镐京睡梦中喊着要水。
无尘一划,血珠滚滚而下,落入天子嘴里。
金銮殿,龙床边,陈苦县扒着打开自己的手臂伤口,滴血不止。
翌日,萧镐京神清气爽,连同多年之前的许多大事小事都变得清晰可见。也就没有怪罪昨日当值之人。他脚步轻快走出金銮殿,往陈苦县那里去。陈苦县闭门不出。他怒了,说要治他一个蔑视君王之罪。陈苦县按耐不住的咳嗽声传来的时候,他心疼了。
门板那边淡然道,“皇上要治罪。臣岂敢不从。”
萧镐京问他怎么了。
门板那边规规矩矩答,“承蒙皇上挂念。苦县明日便可当值。”
萧镐京生气道,“朕命令你歇着!”
陈苦县以为他耍耍孩子脾气就算了。殊不知当天就送来了一份圣旨要他好好歇息。陈苦县透过窗台射进来的日光,念着上面的字,“三天不许当值。”还真是那人才做得出的傻事。日光和煦,照着一头早生华发。
萧镐京想要知道他的伯阳发生了什么事。他点火烧了一撮白毛,召来小白狐道,“帮朕偷日知录。”
“我不。”
自从离京畿那晚被发现她这灵狐会说话,萧镐京就没少让她跑腿。什么看看陈道长在做什么,诱他过来。你以为是个狐狸都妖艳是不是?她才六岁!毛都没长齐的肉团子!勾引饕餮去吗?
萧镐京从两列奏折中站起来,阴影盖住了整只狐狸。他威胁道,“近来朝政繁忙,朕觉得五弟会很乐意分忧。”
小白狐跺跺脚,“我就不该现身。”
萧镐京坐下,冷笑道,“你不现身他们逃得了吗?”
小白狐又说,“你和四哥一样讨厌。”
这点责骂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朝中民间对他这个暴君的口诛笔伐比你这个用词不多的小丫头精彩多了。萧镐京面不改色道,“只要可以达到目的,朕不介意手段”
小白狐无比怀念那个不嫌弃她重抱着她窜门喝茶的太子。“你变了。那个位置影响有这么大吗?”
“朕没有变。很多事只是以前做不到才没有做。”
小白狐看不见。红烟过不去。瑟瑟缩缩躲在她身后躲避龙子血气。她也听不出来话里有没有悔过。只得照做。日知录这类记录每日闲碎的无用之物,竟然有人孜孜不倦地天天写。她很不理解。还有人威胁她去偷。十分不理解。
狐狸每日早上多了一项跑腿的工作。趁陈苦县当值在宫,跑去偷人家的日知录。萧镐京看完她还得连忙送回去,每日如是。
陈苦县这个牛皮老道就是老道。第三次偷日知录的时候小白狐终于看出端倪来了。这屋子看似凌乱实则故意有顺序摆好。她这般乱拿乱动,怕是早被发现了。
她把这事告诉萧镐京。那人叫他继续偷。
萧灵以为道长会生气。结果两人谁都不说,默契非常。
除了萧镐京有一次借着半醒的睡意,在那人背后念过一次蒹葭。陈道长白发长须齐飞,脚步不顿,不回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