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后院,蓝子松扇骨敲着手背,愤愤道,“走了个萧三郎来了个萧采荇!此人不可留。”
每次看着爷那双含情脉脉的眼蓝子松就闹心。本来以为萧三郎完了就完了。现在跑出个萧采荇,有过之而无不及。爷有了他,连从小喜欢的黄犬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子松,帮个忙。”出海回来马不停蹄跑了趟五台山又踩入吕江浑水,好不容易等到休沐的蒋标梅抓起手上麻油鸡请求道。
蓝子松问,“帮什么忙?”说着收了折扇,走了上前。
蒋标梅指着鸡脖子,伸手扯下一撮黄毛,恶狠狠道,“往这里,割一刀,割破喉咙。杀了它!”最后几乎是闷声嘶吼,声音沉到喉咙深处,似那豺狼虎豹一般。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他发过火,还是向着身为八拜之交的自己。蓝子松莫名有点委屈,声音战战兢兢的,“凶什么凶。吓死我了。”
“你方才说此人不可留就是这幅样子。你一个鸡都没有宰过的儒家夫子,到了王府这才几天?谋人性命,丧尽天良。”
蓝子松不服,“皇家恩怨你懂什么?”
“我不懂。”蒋标梅义正言辞道,“我只知为人处世,行坐端方,问心无愧。子松,你不适合谋略。做个言官,明哲保身。莫要丢了本心。”随一个主子把自己都丢进去了。他知道他说的话子松都会听。他知道自己对不住五爷。你是枭雄,但是我的子松安居乐业足矣。
蓝子松看着他,满脸沉思,正在考虑。突然脸色一变,抓起折扇朝人脸上扔过去。蒋标梅侧头一闪。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哎呀!要不要这么狠?”那人在满地鸡毛中打了个滚,站起身来。不顾狼狈拉起蒋标梅的手便走。嘴里慌慌张张说道,“子松,借讲故事一用。”
蓝子松能说不行吗?你这鲁于归都直接来抢人了。
蒋标梅艰难跟在使出十二分力气的云胡不归身后。问道,“出了什么事?吕江又泛滥了吗?”
于归头也不回,声音从风中传来。“不不不。那些人早安置好了。是北疆女帝。胡医那家伙跟人家叫骂,差点没被打死!”
“你这朵霸王花叫什么其其格,也不怕其其格哭泣。中原山清水秀是你待的地方吗?滚回北疆去!”
其其格在胡语里是百花之意。胡医这话算是糅合了中原和北疆语言,为两国友好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虽然意思不是那么美好。
胡医住东苑。他跨过大半个王府就是为了过来骂人的。把人骂回北疆去。以后都不再涉足中原。生辰也好,葬礼也罢。留在北疆,平平安安。
五爷表姨娘,呼德其其格,执掌外北疆。中原人对她最熟悉的莫过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武力相逼为表姐兰妃讨回公道。 这位北疆圣女在于归护送下孤身一人,暗中入京,为自己十八岁的表外甥庆生。生辰宴还没有开始,大清早推开门就被自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被人讽刺言行粗鲁的其其格不见一丝一毫的怒气。她往院落槐树下泼了洗漱的水。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我更怕北疆哭泣。”平静的语气背后是北疆一十八族。她是北狄的圣女。背负了一座天山,就背不动儿女情长。
她看了一眼大槐树斑驳的枝干。嫣然一笑,一脚踢起旁边兵器架。长剑出鞘,她一个跳跃横剑在手。把剑一拉,落地即起势,独自耍那军中厮杀用的剑招。北疆女将军呼德其其格,不是吹出来的。剑法凌厉,虎虎生威。园中白槐花枝叶被剑气划得破碎,白花簌簌而下,花雨绕着美人转,却被一身内力外放逼得无处接近。
胡医张开空白折扇,遮住英挺的鼻梁,不闻花香,一双秀目却无可奈何随花落。
“好看吗?”视线被院落外高墙阻挡的五爷问他。
自己想看非得拉上人家,扒着墙沿的萧采荇不甘心做等会儿被骂的炮灰。饶是满腹牢骚,躲不过剑花入眼,惊心动魄。半晌后,他给出一个中肯的回答,“她是舞剑不是剑舞。”
五爷又露出只在自己每天清晨才有缘一见的微笑,“我觉得挺好看。”
站在五爷结实肩膀上的萧采荇鼻子有点酸,心想:我前世跳得比她好看多了!转个世连眼光都变差了。
五爷大手从他背上摸索着。萧采荇会意,伸手让他抓着。两人手掌相贴。五爷就着这姿势把自己肩上的人轻轻松松放到地上。他看着那双桃花眼深情道,“比起其他,我最喜欢剑舞。小时候人家偷看美人出浴,我趴墙头看表姨娘舞剑。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有一种不知何来的熟悉感。说不定我前世是一个舞者。”
萧采荇怔住了。他凝视着五爷深邃的双目,想透过它们看到过去那个一身戎装的小五,总归一无所获。“一无所获。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经他这么一说,五爷才想起方才找他来的借口是刺探北疆军情来着。他看着那个独自前行的落寞背影,有一种涌上去抱紧他的冲动。
“还不走?萧某人累了,恕不奉陪。”那么喜欢看自己看个够去吧。
五爷收起半伸出的双手,死死在身后背着,一言不发跟上去。手上凹凸针痕的触感经久不消。激动的双手好半天都是抖的。快了,再有十日就是生辰。五爷抬头望天,看清后禁不住咦了一声。
半空飞过两个人,正是蒋标梅和于归。蒋标梅一落地就冲胡医喊,“再有十日就是五爷生辰。你就不能安分点儿?”
他在路上听闻剑鸣之音。以为这胡医不管不顾和女帝打起来了。急急来喊。一看,这两人一人舞剑,一人扇风,互不相干。他和于归面面相觑。
只听得胡医不甘心道,“你该不会相信天女指示的鬼话吧?其实……”
“伊德。”呼德其其格打断他,“有些债是要还的。”
他们恍然大悟,说的是七八年前五爷助力治理碎叶水一事。
他们看着胡医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一样跺着脚喊道,“那你还给我算了。火油是我买的,工匠是我找的。”
呼德其其格摇头,正色道,“计策是他出的。伊德,社稷大事我不会陪你耍孩子气。”随即剑指蒋标梅,“选一个。我俩比一比。”
“我不会舞刀弄剑。”
“正好拜我为师。”呼德其其格长剑一刺,喊道,“避。”
蒋标梅往右一侧身闪过。呼德其其格道声好,又一剑过来。一发不可收拾。可怜的蒋标梅莫名其妙被当成活靶子练了一个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