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追吗?”慕容垂云问。
四爷面无表情。平静道,“现在追有用吗?”
“叛徒该死!岂可……”话未说完先被打一巴掌。
四爷拿起桌上恶鬼面具。随手一甩。面具滑过低空。穿过正堂大门,钉在影壁上,打碎了戏水的鸳鸯。
“退下吧。去账房找召南取了这个月的份子钱,不止你,府内每个人都是。顺便,让天仓在每个院落都撒些火油。”
“王爷……”慕容垂云很不服气。输在一个叛徒手上,输在一个陆子安手上,他很不服气。
四爷吼他,“不想一个时辰后陪葬就马上走!”
慕容垂云服从命令。给他跑了最后一次腿。亲手在每个角落洒上火油。他知道,输了,他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四爷不可以。逃到天涯海角还是逃不过中原黄土。
新皇继位之后,苗家与他们彻底断绝来往。苗太师那个过河拆桥的,全然忘记谁给他双白案出谋划策,谁帮他扳倒江南织造。自己赚得满肚肥油,不管他人艰难度日。若不是四爷手上握有他贪污受贿的铁证,怕是早就成为下一个陆中谷了。
谁也想不到在那么混乱的玄武门一夜,先皇突然就驾崩了。隔天上朝,隐居内务多年的来旺公公突然拿出一份宣太子为皇的圣旨,当朝宣告。自此,王位之争尘埃落定。
圣旨上字迹笔墨陈旧,至少放了十年。先皇是什么时候写的诏书。无人能知。
那以后,四爷进宫与当年的太子促膝长谈。很多事就是那一晚开始改变的。
那一晚过后,四爷不顾一切帮助新皇铲除异己,查贪办污。和那不知死活的蓝锥子一样,满朝树敌。不知道图什么。
要说他是为了新皇,也不是很妥。
新皇手下有一个很得力的兵部尚书,严征。新皇与殷氏结亲,人尽皆知。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新皇的兵力是悄无声息落在兵部尚书身上的。殷氏兄弟执掌南北疆,战棣远在西戎,云中逵陆战不精。大禾内部全靠严征的兵撑着。
四爷一份奏折上去。严征在劫难逃。那一日惊雷炸响。心里莫名慌张的慕容垂云焚香祷告,没有用。
萧至善尚在位的时候,每年都会征收一定的男丁上补给战场。后来岭南平了,战乱结束了。先皇下诏减少征兵数量。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严征依然按原数照收不误。只是收的不是人,是礼。不想去当兵?可以,拿钱来。每年招男丁是历代皆然的做法。征一个征两个,贫民百姓也没有觉得不妥。横竖都是要跑路的。有钱人家跑不掉,就只好每年交些银子,破财挡灾。
四爷这一奏折上去。九龙珠帘后的脸当堂就黑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严征毫不留情地狠批了一顿,当场推出去斩了。御林军统领宁校尉暂代兵部尚书一职。直到增开科举选了武状元。
四爷这一手显然是得罪新皇了。不消多久,他们就收到的消息:新皇得到当年四爷授意萧怡二子萧罔上京告状作出个子虚乌有的独子萧三郎的信件。手执他人谋害亲兄弟的证据,与辅王自幼情深意笃的新皇勃然大怒。眼见得就要菜市场门口斩首。四爷趁人来之前自焚,多少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慕容垂云拜别而去。最后一个走出王府。
没有人的王府大得吓人。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后悔。他的赌,未到最后一刻还没有输。
陆子安双手奉上罪证的时候,那个疯子喜逐颜开。他无心久留,独自在大街上游荡。盼望着哪个当年被双白案连累的伸手给他一刀。
陆子安永远记得那罪孽深重的一晚。那晚,侥幸逃脱的他远赴京畿投奔外公。
那日,他在门外等着拜见。有人自面前匆匆而过。他侧身闪避。那人一身绯红锦袍,飞扬跋扈之势,走得风风火火。陆子安明明避开了,他还故意撞了上来。
其实两人距离很近,自远处乍一看就是陆子安撞了人家。
他想起母亲说的,知错就改,人皆不怪。是以,有什么错他总是第一个认了,哪怕不是自己错。
那人没有在意,头也不回迈上青石阶。
那人与他年纪相仿,仪态大方。身后相执的手骨节分明,一行一步间滑开了袖边云纹。
陆子安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看那飘扬的腰带,亲过香泽,划过柳腰,落在自己手上。窸窸窣窣,是里衣落地之声。
陆家小儿揪着不知何时在手的腰带,眼睁睁看着一双玉腿细长藕白就要清风倒。
陆子安急急上前两步把人拦腰挽住。自己本是好意。然而一想到下面什么都没有穿,自己就这样抱着人家,十五岁的少年手里都是不安的汗,心里都是胡思乱想。
“腰真软。”他一时口快,竟然说出了心里话。
毫无意外,受了一巴掌。
意料之外的是翻身面向他时,那清清童子声,那眉目艳皎月。“无耻之徒。”
骂的对,骂得好,陆子安退开两步,低头垂手,听骂。
“抬起头来!”
陆子安闻言,抬头,眼都不眨盯着人家看。
十三岁的男孩子正是肤白胜雪,奶气未消的时候,不施粉黛也不输二八佳丽。他挑起嘴角,云纹袖里向前伸出一双玉臂。
陆子安不解。
那人有点生气,“过来!”
陆子安又乖乖向前一步。
那人对他的言听计从很满意,红瞳含笑,陆子安也憨笑。
那人把身子一倾,玉臂挂在自己颈边。言语可见一点坏心眼,“抱我回去。”
陆子安鬼使神差真的伸手去环人家柳腰。
那人玉足一踢,里衣彻底被遗弃。顺势把细长藕白一缠,腰间刚好一圈。绯红袍子褪到腿根,秘处若隐若现。
陆子安连忙改环为托,顺着腿挽起了下坠的红袍子,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紧了紧双手,陆子安被迫弯腰。两人的呼吸几若可闻。“我的车在巷子那头。”
“我送你过去。”陆子安呼吸困难,一身汗涔涔直下,燥热难当。满口答应的陆子安万万没想到,千万猜不透。两人靠的近,胯间竟然时不时不小心碰到。
那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上边面无表情,下边硬如玄铁。
苗府门前的路到巷口马车不足百步,却是陆子安此生走过的最难走的路。他闭气忍耐,珍而重之,轻轻把人放在车内软锦上。
玉腿依然不见松懈。单膝跪着的陆子安有点难受。“在下告……”
那人嘴角挑起,双腿一紧。下边耳鬓厮磨,鸳鸯戏水。“我看你怎么走。”玉腿一勾,一用劲,抱着人一并滚进了车内。
一颗小石子自动荡的帘中弹出,打中了一直趴在马背上的人。
聋哑的车夫一动,直起身来,驾起马车,向着蔡王府一路咿呀咿呀而去。
之后,陆子安成了四爷家臣。往后再多折磨都是当年相遇的错。
“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呈上去?为什么偏偏喜欢你?为什么偏偏我是你表兄?为什么你变得那么坏?为什么?陆子安在无人的街巷,仰天问着无解的难题。
“天道昭昭,人道渺渺。”他没有念过什么书,这是云姓高人教他心法时常常哼唱的歌谣。听多了也便会了。是何意,为何歌,他一概不知。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他只是简单地喜欢着。喜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