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道袍的书生厉声道，“天上的家伙可真是大手笔。派你武曲星下来看守一个六岁小娃娃。你可还有半点忠心？杀害同僚偷盗生死簿，你可还有半点良心？”
知道艄公这家伙是叛徒的时候，崔钰都要气炸了。他随了龙王长子下凡求姻缘。这家伙剑眉一竖，与他反目成仇，还出手把囚牛打成重伤，他二人干脆抱作一团假装失足，一同跌落人间。
艄公知他位列阎王座下，入自省，知晓前世今生。心里明白这是再也瞒不下去了。
文曲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从他偷偷引自己来这无人之处便可一斑窥豹。他总是如此心口不一。明明早已心软，却说些冷言冷语寒人心。
故人相见，他硬撑着心中悲痛。道一声乳名，“阿文……”
书生没有领情。他冷冷清清道，“在下名为崔钰。”早在下凡的时候世上便再无文曲星。
艄公为自己在无名山犯下的错苦苦辩解。“我不知道那是你。”若早知，就是违背天命也不会伤你一根寒毛。
崔钰看着他的脸，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利用旧情求饶的人放在嘴里嚼碎了去。
他冷言威胁道，“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是地府崔判官。你说我要怎么对。付。你？”
艄公心里窃喜，知道这是不计较无名山的错了。他接着坦白道，“我没有做。我只是老龙王派下来找人的。”话说得很是真诚，让人找不到一点撒谎的痕迹。
崔钰桃花眼一挑，不知道此话几分真假。他无声捏紧了手上的青玉双鱼。
双鱼合，人踪绝。他手有点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同窗之谊，同行之意，哪有说忘就忘的。但他不能说。各为其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为了小丫头，他不可亡。
艄公见他还是不信。一抱拳表白心迹道，“一切但凭崔判官示下。”这是要背叛天，入地府门的意思。
聪明人，识时务。钟馗七星宝剑入鞘。
眼前银光一闪过。他欲拔剑相助。迟了。
凛凛寒光惊客心。“让他结死契！”死契，顾名思义。违者立弊。
钟馗知道，孟婆是铁了心要冲到前面去的人。钟馗知道她和新上任的崔判官是一样的心思，先下手为强。
钟馗知道年轻人大多都不知道悔不当初的滋味。孟婆在等着出手，他也在等着阻止她出手。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不解、愤怒、怨恨，孟婆眼里都是血丝。
武曲星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以这种立场见到他曾经最想见到现在愧于相见的人。
他其实明白的，在她眼里，人哪怕是阎王通通不如地府规则重要。
他曾经以为她是可以拉拢的盟友。真是瞎了眼。
天上的人想要什么，他很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
所以他知道他们为的都是地府，却不是一个地府。
崔钰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堂下之人听令，你可愿誓死效忠本判官？”
本来应该让他愿誓死效忠阎王爷才是。然而当事人不在，他只得代为结契。反正，他知道自己是永生永世都不再可能背叛阎王爷的。
武曲星手持竹竿不说话。目光瞥了一眼钢叉，又别开眼去。不说愿也不说不愿，让人拿不准他的想法。
“我钟馗愿誓死效忠崔判官。”钟馗突然站出来抱拳朗声高呼。
“五女愿誓死效忠崔判官。”罗伞五女也紧随其后。
“牛头愿誓死效忠崔判官。”牛头也站了出来。
“马面愿誓死效忠崔判官。”马面也来插上一脚。
“范无救、谢必安愿誓死效忠崔判官。”连黑白无常都来凑个热闹。
一个死契同时和十一个魂结，后果如何，无人得知。
艄公这才施施然拨开钢叉，气沉丹田让所有人听到他的决心。他应和道，“武极愿誓死效忠崔判官。”
钟馗拍拍他的肩膀，爽朗道，“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武俊杰，我们去喝上两杯！”
武曲星没有反对，跟着走了。
孟婆撤了鬼兵。回头看崔判官已然背过身去，肩膀抖动似在啜泣。
与昔日好友同室操戈，换了谁都不好受。她上前一步，拍拍人肩膀，正想安慰一番。见他回头却是憋笑憋得粉耳熟透。
“你笑什么？”表错情的孟婆恼羞成怒。
崔钰忍住笑意，详细说道，“我记起了前世。那时候输了的五弟指着二哥说他是间谍却没有说出来违反了规则，算输。真正的间谍是谁早就不得而知。但是我们每个人都盼望着四弟输那么一次。所以真正的间谍一直不站出来。二哥自认是间谍。四弟不肯认输。两人吵得面红耳赤，眼见得就要打起来。
大哥突然哈哈大笑，抱起小丫头说“你们都错了。其实你们最疼爱的幺妹儿才是间谍。要罚就罚她。”
小丫头嘟着嘴一脸委屈，说是想看四弟出丑才出此下策。
我们怎么可能舍得罚可爱的幺妹儿？四弟估计是气疯了说什么不论真假杀鸡儆猴，按规矩罚他们俩绕城跑一圈。五弟没有说话。
眼见着五弟护不住。大哥把我也压上去，说我上一局是间谍却忠于原主、这一次按规矩必须反叛了却还是没有反叛也是坏了规矩。言下之意就是要罚三人一起罚。
五弟认输主动道歉。这事就完了。钟天师方才举动与我前世的大哥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世上本没有没有什么剑拔弩张，和和气气也能成事。”
为什么说要罚小丫头的时候你的五弟不说话？
同样的故事两种读法。
莫名其妙被秀一脸的孟婆恨不得当场脱了铠甲让他看看艄公送的红肚兜有多艳丽。
当然，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愤愤不平地瞪着一脸憋笑秀恩爱的大笨蛋。
只是日后地府三两岁的鬼子到处跑。
只是孟婆又画眉傅粉逛奈何桥，看三途河。